浅析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典型意象的使用
2024-02-05 18:06:33
论文总字数:9779字
摘 要
左锡璇,清朝常州词派女词人,其词兼有婉约和豪迈之风。本文主要是分析了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典型意象的使用情况,并以此来探析她的词所蕴含的丰富内涵。其中“燕”、“烽火”、“流光”三种意象,或表达闺阁之思,或述说家国之恨,或抒发人事之感。关键词:典型意象;“燕”;“烽火”;“流光”
Abstract:Zuo Xixuan, the qing changzhou Ci poetess,the wind of the Ci with graceful and restrained and bold.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 the Zuo Xixuan "red Manila fairy" the Ci of the typical images in usage, and to analyze the Ci she is because of the rich connotation. "Swallow", "War", "Time" three kinds of image, or to express the thought of the attic, or declare the country of hate, or express the feeling of the personnel.
Key words:Typical image;"Swallow";"War";"Time"
纵览古今词坛,人们称颂苏、辛的豪放大气,温、韦的婉约多情,史书古籍多记载评论这些男性词人及他们的著作,对于男性词人所创造出来的词中美景,我们比较熟悉。而对于女性词作却知之甚少,我们所知道的比较有名的女性词人不多,如李清照、朱淑真、吴藻等。而还有更多的,“如掩隐在‘花木林’后的朵朵幽葩,虽然有它们风致别具的美丽,但是因为姿态和香色都是人们所生疏的”[1](p2),女性词未受到关注。
虽然女性词很长一段时间在词坛受到忽略,然而在有些地区却颇受推崇。丁绍仪在《秋声馆词话》中提到“吴越女子多读书识字”,“闺秀之盛,度越千古。”女性词在这一带尤为盛行,特别是明清时期。清朝常州涌现大量女词人,如庄盘珠、王采薇、刘婉怀、左锡璇等,她们给女性词的创作增添了与众不同的色彩。
本文中主要谈论的女性词人是清朝常州词派词人左锡璇,左锡璇作品多未通行,而“她的词只在《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所收《碧梧红蕉馆词》一卷五十六首,以及词话中零星着录之词作若干首。”[2](P211)本文论述的是左锡璇的《红蕉仙馆词》中典型意象的使用。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有“独具之匠,窥意象而运斤”,可见,意象对于创作是不可或缺的。“单个的意象如同一颗一颗的珍珠,仅仅欣赏粒粒珍珠的色泽、质地、大小等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去探索词人是如何把这粒粒珍珠贯穿成美丽的项链的。”[3](P37)词人或寓情于景、或借景抒情,将众多意象组合在一起,创造出与众不同的意境,仿佛自己身临画中。
由于在男权统意象治时代,女性的权利和思想受到桎梏,长期的压迫和约束让她们的生活中更多的是愁苦、忧郁和眼泪,这种感情反映在她们的作品中,所选取的意象通常呈现出轻约、细腻、感伤的特点,如“落花”、“芳草”、“残月”、“流水”、“长亭”、“细雨”、“杨柳”等,在左锡璇的《红蕉仙馆词》中也不能免俗,然而词人却似乎用活了这些意象,使一花一草皆有感情,一莺一燕皆有灵性。
左锡璇词中的意象多而美,委婉含蓄,其中有些意象在她的词中多次出现,往往通过这些频繁使用的典型意象就能表达出词人的思想。在本文中主要选取并着重分析的典型意象是“燕”、“烽火”、“流光”,这三个意象虽很常见,诗人词人更是用了又用,然而典型的意象不在它们有多么稀有独特,而在于作者寓多“意”于一“象”,我觉得只用这三个意象就足以概括左锡璇词的丰富情感,这样的情感只有在品读意象之后才能了解。细细品味这些意象,享受它们带来的独特意境,并以此来感受词人所要凸显的情感。
一、借“燕”述闺阁之思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有:“一切景语皆情语也”[4](P291)。移情于景,寓意于象。春燕述春情,在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燕”这个意象共出现了五次,分别在《清平乐》其一、《忆秦娥》、《解佩令》、《烛影摇红》其一、《更漏子》这五首中。在这些词中,“燕”都是用来倾诉闺音,但是所表达的闺妇情感却不同,所采用的表达方式也有差异。
借“燕”这一意象来感叹爱情的美好,而自己却情归无处的落寞。在《清平乐》其一中有:“帘卷落花红粉腻,梦也扶头不起”;“羡它紫燕双双,年年棲稳琱梁。恨煞楼头杨柳,一春扰乱愁肠。”[8](P103)
词人似醒非醒之间,帘卷落花,紫燕双飞,楼头杨柳,本是最普通的春景,却触发了词人的愁绪。“燕燕于飞,颉之颃之”(《诗·邶风·燕燕》),自古文人常喜用“燕”来寓意美满的爱情,正因“燕”素形影不离,雌雄颉颃。词中“紫燕”双双,栖稳雕梁的景象,是所有有情人的梦想,然而词人却无法实现。可以想象,“紫燕”双宿双飞,而词人却形单影只,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因景生情,词中的“羡”字和“恨”字就是此刻词人内心情感最真实的表达,独处深闺的妇人孤寂、忧愁,羡慕“紫燕”,怨恨“杨柳”。“杨柳”也常用来表达爱而不得相守,情人分离的愁苦,“一春扰乱愁肠”足以看出词人心中的无限惆怅。在这首词中,“紫燕”是最具代表性的意象,正是燕子的这种出入成双,才引起词人向往成双成对从而寄情于“燕”,同时词人通过“紫燕双双”来反衬自己独自一人的孤寂,花落有依,紫燕情深,而自己却情归无处。
借“燕”来写春景的明媚,词人内心的寂寞伤春之情。主要有《忆秦娥》、《解佩令》两首,如在《解佩令》中有:“花事阑珊,怪春已暗抛人去,更无方留将春住。莺儿慵语,燕儿慵舞。冷清清绿阴庭户。”[8](P111)
“燕”除了寓意爱情,还常被看做是春天的象征,由燕子带来的美好春景让人赏心悦目。“莺儿慵语,燕儿慵舞”好一幅慵懒闲适的春光图,这不正是如“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诗经·小雅·出车》)这样的明媚春景吗,然而这样的明媚闲适没有照进词人的心中,反而更添冷清。联想词人的身世,本有美满婚姻、幸福憧憬,不料新婚不久便不得不送别志趣相投的丈夫去成就未竟的事业,独留她日夜独守闺房,遥望日移斗转,思念远在天涯的丈夫。所以莺儿的细语呢喃、燕儿轻舞陪伴,亦不能驱散词人内心的寂寞伤情。
“花事阑珊,怪春已暗抛人去。”春虽好,却终究不会长久,当残花已落,花影阑珊,春天就要过去。莺吟燕舞本是春天最富有生命力的景象,然而周紫芝在《蝶恋花》中有“燕子不飞莺不语。满庭芳草空无数。”这样“莺儿慵语,燕儿慵舞”与“燕子不飞莺不语”,春盛与春去,“莺”、“燕”似乎是整个春天的见证人,同时也见证了词人无力留春,美景不再的感怀。在另一首《忆秦娥》中,关于燕的词句“莺梭燕舞春三月,临风袅娜娇无力”,前一句也描绘了有“莺”有“燕”的美好春景,后一句却是感叹春天终会离去,是词人的伤春之情。
借“燕”来述说离情之苦,对故人之思。主要有《烛影摇红》其一和《更漏子》两首。如在《烛影摇红》其一中:“屏山寂寂带斜阳,但见鸦成阵,槛外落梅如粉”;“伯劳东去,归燕西飞,此情谁省?”[1](p529)
这是一首凄婉悲切的闺怨词,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与死别,而词人在写作这首词时,正饱受着这两种切肤之痛。这首词中的“燕”是“归燕”,“归”字总是带了淡淡的离愁。“伯劳东去,归燕西飞”这句中包含成语“劳燕分飞”,“伯劳”与“燕子”一东去、一西飞,相遇却终相离,相遇是偶然,分离是必然,这样的感伤无奈是词人自身经历的体现。词人与新婚丈夫分离,与兄弟姐妹离散,饱受生离之苦,然而天意无常、祸福无情,丈夫后又死于战乱之中,词人又经历死别之痛。让人不禁为之唏嘘:相遇总是太晚,相守总是太短,而离别总是太疾。在这首词中的“燕”这一意象所蕴含的感情已完全不同于上面两种,“归燕”让词人的闺思、闺怨达到极致。在这首词中除了使用“伯劳”、“归燕”这两个意象来表达离情之苦,还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冷寂晦暗的远景画:斜阳远山,栖鸦成阵,这更表达出其心情的黯淡与压抑。[1](p529)对于词人用“燕”来表达离情之苦,远人之思的另一首词《更漏子》,词中关于“燕”的语句“人别后,燕归时,相思空泪垂。”这里的燕也是归燕,“空泪垂”表现出在离别后见“燕”归,而自己思念的人却不知何时归的无奈,可见词人对于远人的“爱情之深”、“思念之切”[5](P26)。
无论是这详细品味的三首词,还是一笔带过的另外两首,都有一个典型意象“燕”。词人使用“燕”这一意象或表达爱情、或描绘春光、或述说别离,总之,所倾诉的都是闺阁之音,感伤幽怨,缠绵多情。
二、借“烽火”述家国之恨
“意象作为艺术营构的‘情化原件’,作为表情达意的一种方式。”[9](p14)词人通过典型意象的使用,表达其心中独特的感情。“烽火”本是古代用于边防军事通讯的重要手段,昼举烟,夜举火。在古人的诗词中常常用“烽火”这一意象来象征战争,如“登高望烽火,谁谓塞尘飞”(韩愈《烽火》),“烽火连三月”(杜甫《春望》),烽火狼烟是边塞最具代表性的景象。在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烽火”(烽烟)这一意象共出现了五次,分别在《虞美人》其二、《翠楼吟》、《满江红》、《鹧鸪天》、《菩萨蛮》其一这五首中。
借“烽火”这一意象述说战争给词人自身带来的丧家失路的痛苦境遇。主要有《虞美人》其二、《鹧鸪天》、《菩萨蛮》其一这三首。如《虞美人》其二中:“一声征雁过南楼”;“天涯我独嗟迢遞,闽海全家寄”;“烽火连天,何日始平安。”[8](P118)
“烽火连天”可见战争的频繁而长久,与汉代蔡邕在《蔡中郎集·外纪上·汉书十志疏》中表现的“烽火不绝,埃尘连天”的景象相似,这样的满地“烽火”是身处和平年代的我们所无法想象的,正印证了“君不见沙场征战苦”。从古至今,有“烽火”就有痛苦,受苦的总是无辜的百姓,“古来征战几人回”,而词人作为普通百姓之一,对于战争带来的痛苦有着深切的感受。在《听秋声馆词话》中就有对她因战争而遭遇的苦痛经历的描述,“不数年,观察殒匪难,故乡又经贼毁。”这与她在与丈夫刚成亲时琴鸣瑟应的生活形成鲜明的落差。“烽火”夺去了她的丈夫,离散了她的亲人,毁灭了她的幸福家园,“她如无枝可依的断雁孤鸿,羁留闽中,茹荼集蓼,”[7](p161)这样的困境对于一个长期身处闺阁的女子来说是残酷的,她饱尝了战争加诸于旧时代闺阁女子的各种痛苦。
“一声征雁过南楼”中“征雁”这一意象是与“烽火”相呼应的,“雁”这一意象常用来表达思乡怀亲之情,这与当时词人在经过战乱“烽火”之后的情感是一致的。“天涯我独嗟迢遞,闽海全家寄”中“独”与“全家”是相互对应的,一个“独”字就完全表达出词人漂泊无依、独居异地的惶惑和孤独,“全家”即包括她独在闽中时或与她失散、或已逝去的父母及手足,还有那已身死“烽火”的丈夫,而这些人都只留她一人寄念,因此“全家”一词更突显词人处境的凄楚。又如在词人的《思佳客》中“夜夜惊魂入梦频,惊心烽火满江城”[2](P227),“烽火”带来的伤害是无止境的,词人本有美满幸福的人生,有志趣相投的丈夫、和睦美好的家庭,这些都因“烽火”而消失,留下的只有夜夜入梦的痛苦和惊魂未定。而《菩萨蛮》其一中“烽火满江城,何时解甲兵”,“烽火”所寄予的亦是丧家失路的凄惨境遇。由此,“可见锡璇一生饱受伤离感逝之苦”[2](P228)。
借”烽火”来描绘战争带来的时代疮痍,表达忧国之情。主要有《翠楼吟》中:“目断,烽火连天,认白门杨柳,乱丝空绾”;“长江如练,叹六代繁华,风流云散。”[8](P102)
左锡璇词中所表现的丧家失路的困境既为“烽火”所触发,就自然带有时代划下的伤痕,因此,其一部分词写的极具时代气息,是对于时局不定的忧思和家国沉浮的忧患,这方面的内容,她写得时而沉郁,时而悲凉,令人想见她对于时代的失望和忧患。“目断,烽火连天,认白门杨柳,乱丝空绾”,在这“烽火”满地的年代,看着白门边的杨柳,凌乱的发丝没有绾上,我们仿佛能够看到这样一个极目远望,背影凄凉,已陷入沉思的女子。在这样的时代,女子还能看什么、想什么?在词人的《小重山》中就告诉了我们她想要看的:“凝眸望,何处是皇州?”[1](P529)而在本首词中她又告诉我们她所想的:“叹六代繁华,风流云散”。词人虽是一介女流,然而身处于那个“烽火”连天的时代大背景中,面对因为战争而造成的时代疮痍、破败萧条,怎能不产生时代危机感?词人望“皇州”,“与前代江山变易之际士大夫的‘黍离麦秀之感’同其神理,它显示了词人的失国之忧。”[1](p529)词人叹“繁华”,那只是属于六代的“繁华”,如今都因为“烽火”而“风云流散”,当时太平天国运动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中,又遭受了八国联军的侵略,可想而知,“繁华”只能成为过眼云烟,词中的“繁华”与“烽火”的对比,是多么的讽刺。因此,这首词中的“烽火”所包含的不再是个人的失意悲痛,而是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般倾注了对于一个时代、一个国家的忧虑,这种胸怀是许多女词人所没有的。
借“烽火”(“烽烟”)表达欲征战沙场的雄心壮志及壮志难酬的无力感。主要有《满江红》一首,其中:“曾记得、春时始聚,匆匆又别。匝地峰烟何日靖,连番羽檄催行急。恨无端,按剑又从戎,为征客”;“愿旌旗西去,早为奏捷。谈笑谩挥诸葛扇,运筹好画张良策”;“愧浮生,不复事长征,随车辙。”[2](P227)
才相聚,又要匆匆别离,烽烟满地,紧急文书催促前行,这是许多思妇与征夫都会面临的情形,“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高适《燕歌行》)不正是如此。面对此情此景,只有一个“恨”字,恨“烽烟”让有情人离别,恨战争毁家庭安宁。“匝地峰烟何日靖”,在《广雅》中指出“靖,安也。”这里的“烽烟”除了象征连绵的战事,同时还饱含了词人想要烽烟平定,离人归来的渴望。然而战事却不是她能左右,于是就引出她“按剑又从戎,为征客”的雄心,我们仿佛能看到词人眼中那种想要按剑从戎的坚定决心,这决心是因“烽烟”而起,是因离别而生。词人想要像花木兰一样征战沙场并不是在这首词中一时起意,在她的词《水调歌头·小除夕》中就有“欲借吴钩三尺,扫净边尘万里,巾帼事征鞍。”[1](p530)这样的高唱,是战乱时事激发出的痛苦回声[7](p163),这在女性词中虽偶有出现,“但真正遭受战乱之苦的女词人却没有发出过同样的高唱,这就能见出她从个人悲苦的沉湎中抬头面世的勇气了。”[1](p531)
一句“匝地峰烟何日靖”,一个“恨”字,一个“愿”字,就满满都是无奈,词人有征战沙场的决心,有诸葛、张良般的成竹在胸,可这样的“忧世之心”、“经世之才”[5](P25),终究却只能“愧浮生”,如此壮志难酬的痛苦是许多文人所共有的。“浮生”这个词极耐人寻味,常指人生,微细如尘的人面对这无常的世事总是无力的,因此这个词给人一种渺小、孤单的感觉,词人用“浮生”正说明了她虽有驰骋沙场的雄心,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感觉阵阵悲凉。这首词情怀悲壮,风格雄健,一扫娇声艳情和脂粉气息,充满了豪迈奔放的气概。[6](P75)
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烽火”(“烽烟”)这一典型意象共出现在五首词中,本文着重赏析的是《虞美人》其二、《翠楼吟》、《满江红》这更具代表性的三首词,“烽火”这个在女性词中少见的意象,在左锡璇词中却频繁出现,或表现痛苦境遇、或描绘时代疮痍、或表达雄心壮志,总之,都离不开词人的巾帼胸怀、家国之恨,愤慨悲壮,豪放大气。
三、借“流光”述说对人事之感
意象作为词人抒怀的一种凭借,可以是“燕”、“杨柳”、“残月”等这些自然意象,也可以是”烽火“、“长亭”、“西楼”等这些社会意象,而“流光”这种不可见、不可触的东西,亦可称为意象。“流光”即指时光、光阴,相较于“燕”、“烽火”,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意象。“流光”所承载的不在只是单纯的儿女情长,或者是远大的忧国巾帼情怀,而是关于人生、世事所参悟的哲理。“流光”(“韶光”)这一意象在左锡璇的《红蕉仙馆词》中总共出现四次,分别是在《千秋岁》、《齐天乐》、《解佩环》其二和《浪淘沙》中。
借“流光”表达光阴无情,对于闲适生活和“志同道合”的向往。主要有《千秋岁》、《齐天乐》和《浪淘沙》,在《齐天乐》中有:“轻扫仓苔,闲调珠柱,消受园林佳趣。孤怀谁语”;“算修竹高梧,自成俦侣。林下风清,此中未许俗尘去”;“流光回首如梦,叹程门雪拥,瑶轸凄楚,病叶惊秋,枯柯耐冷,空剩哀弦几缕”;“一曲清商,碧云晴破曙。”[8](P104)
流光最是无情,亦最是有情。叹无情,它夺去美好;说有情,它使人深刻。这是一首充满哀怨凄切的词,词中意象多伤感幽怨,然而在“流光回首如梦”中“流光”这一意象使整首词多了其他的感情。“流光”即时光,来去匆匆,“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李白《古风》),“流光”似逝去的流水般无情,冲刷掉一切美好,只能待词人回首。在如梦流光中,是清冷月色,碧阴深处,“轻扫仓苔,闲调珠柱”,最是宁静闲适,没有世俗的喧嚣嘈杂,被称为“佳趣”。此不与刘禹锡《陋室铭》中“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中的意境情志相吻合吗,一样的幽静雅致,一样的闲适安然,此景、此情正体现了词人内心的追求。“林下风清,此中未许俗尘去”,林中的清风袭人,让人不愿在落入“俗尘”去,“俗尘”多的是“丝竹之乱耳”、“案牍之劳形”,这样的“俗尘”烦事与“园林佳趣”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精神状态。然而再美好的景色、再闲适的情志皆被“流光”带走,使之成为梦一般缥缈无踪,词尾就是因“流光”而被摧残的景和情,病叶枯柯,凄冷寒秋,好不萧索。美景不再,闲适悠然的生活不再,因此词人回首如梦流光时对于无情的“流光”是充满恨意的,同时也借“流光”来表达对于宁静恬淡生活的留恋和憧憬。
“修竹高梧”,“修竹”刚正,“高梧”清冷,这两个意象在词中最能体现词人品格,而它们“自成俦侣”,这是志同道合者的惺惺相惜。而与词人志同道合的那个人已然不见,那人亦被“流光”带走,而曾经相濡以沫的时光难再有,只剩“孤怀谁语”。“程门雪拥,瑶轸凄楚”,“瑶轸”指琴曲,只因“人面不知何处去”,便雪拥程门,琴声也变得凄楚,最后空剩几缕哀弦,“一曲清商”无人赏。因此,在这整首词中,“流光”不仅寄予词人对于自己想要生活的追求,还有对于“志同道合”的向往。
借“流光”(“韶光”)表达人事的无常和对于繁华名利的淡泊。在《解佩环》中有:“夜来风雨,怅小园梅萼,飘坠无数。才见花开,又见花飞,转眼便成尘土”;“日暮。凭高不见,叹繁华似梦,韶光迅羽”;“看枝头、点点残英,空剩寒香一缕。”[1](P532)
词人作为好学深思、才华出众的女子,总是能够从日常生活现象中参悟人事哲理。这首词看似女子愁思伤情的闺阁词,然而所包含的却是人事百态。“小园梅萼”因一场风雨而飘坠,最终“零落成泥碾作尘”,花开后转瞬又花飞,这不就象征了人生、世事的不同阶段、不同状态,或是生与死、盛与衰,或是成与败、存与毁,而这变化,这样花落尘土的遗憾皆因“韶光”而起。岁月如梭,韶光易逝,这迅羽的“韶光”,羽箭般飞速而过的光阴,不留任何痕迹,只留下人们阵阵的感叹,元代柯丹丘有“韶光荏苒,叹桑榆暮景”(《荆钗记·分别》)。“韶光”不能留下什么,却带走了许多令人想要永久拥有的,如这似梦的“繁华”和名利,因此,“韶光”带给人的总是错过失去的遗憾和无奈。词人由这花开花飞,变化无常的自然现象,触景生情,想到人事也如此,盛衰兴亡,沉浮跌宕,也许只在转眼之间。
在这首词中,词人叹“繁华似梦”,她所感叹的繁华,不再只是一个国家民族的兴衰,更多的是个人的沉浮。功成名就向来是文人武将所追求的,黄金屋、颜如玉谁不想要呢,然而“韶光”无情,名利繁华最终都会烟消云散。整首词,无论是开头的梅萼飘坠、花开花飞,还是到最后“留春不住”、“空剩寒香一缕”,都是因为“韶光”的逝去造成的,可见,这“迅羽”的“韶光”贯穿着整首词,人事不也一样,繁华名利虽美好,却终会被“韶光”带走。词人以“韶光”这一意象,来表达名利繁华昙花一谢,皆为浮云,体现出她看清世情,看淡浮华的旁观世局者的清醒。在左锡璇的《西江月·感怀寄外子》中“何须学共斗山高,反被浮名误了”,“世情反覆堪嘲”,“茫茫宦海足波涛”,这是她对身处宦海浮沉中的丈夫的婉劝,其中可见她对于名利和翻覆世情的认知和感悟,这样人情、世事的参悟能力是那个时代的女子所难得的。在《庄子·外篇·刻意第十五》中有“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人活于世,无论喜悲、荣辱、富贫,死后都将化为尘土,何不淡然处世。左锡璇对于人事的感悟不与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因看透“韶光”无情,浮生似梦,所以能做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洪应明《菜根谭·闲适》)。
“流光”(“韶光”)意象在词中出现四次,在这重点分析的两首代表性的词中,或表达因“流光”无情而带来的精神追求,或因人事无常而引起的淡泊名利,皆是围绕“流光”发出的对于人生、世事的感慨,理性清醒,引人深思。
一个意象,一种情思,左锡璇《红蕉仙馆词》中意象优美多样,如婉约含蓄的“杨柳”、“明月”、“海棠”,如冷硬萧索的“吴钩”、“关山”、“江城”,本文只选取并分析了三个典型意象“燕”、“烽火”、“流光”,“燕”述缠绵凄切的闺阁愁思,“烽火”述无奈悲痛的家国恨事,“流光”述沧桑寂寥的人事慨叹,只这三个典型意象的使用就足以让我们了解左锡璇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闺秀的才思胸怀,更加贴近词人内心。可见,词的创作离不开意象,词人的倾诉更需要优美而深刻的意象,而典型意象的使用在词中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参考文献:
[1]邓红梅:《女性词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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