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川端康成文学作品中的恋母情结
2024-02-06 10:28:58
论文总字数:7144字
摘 要
日本文学大师川端康成在其许多作品中展现了恋母情结。本文结合其《雪国》、《睡美人》和《千只鹤》三部作品中生动的人物形象探讨其中体现出的恋母情结,分析这一情结产生的原因。关键词:川端康成;雪国;睡美人;千只鹤;恋母情结;原因
Abstract:Japanese writer Kawabata Yasunari show the Oedipus complex in many of its works. Combined with its "Snow Country", "Sleeping Beauty" and "Thousand Cranes" three works explore the vivid characters in the works of the Oedipus complex, as well as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for this plot generated.
Key words:Kawabata Yasunari;Snow Country;Sleeping Beauty;Thousand Cranes;Oedipus complex;Reason
川端康成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大多描写男女主人公的恋爱生活,其中的人物形象身上或多或少能找到川端康成在创作过程中流露出的恋母情结。事实上,虽然川端从小失去母亲,在他的心中并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母亲的印迹,不过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总能感受到他对母亲这一形象饱含的情感。作者在创作中十分含蓄地透露了对母亲这一形象的看法。尽管川端本人并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是他在刻意地忽略和回避自己这样的情感。本文着重阐述川端康成文学作品中的恋母情结的表现以及这一现象的产生原因,重点以《雪国》、《千只鹤》、《睡美人》为例。
一、恋母情结的表现
透过川端康成的文学作品,可以了解到处于低层的往往都是女性。与这些女性相关的故事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到“恋母情结”。
正如作者在《雪国》中成功的塑造了两位女性主人公。其中,驹子的母性在很多方面都展现了出来。驹子第一次与岛村邂逅时,给岛村留下了干净纯洁的印象。这种感觉在驹子当了艺伎之后也没有改变。岛村在与驹子相处的过程中,竭力保持着纯净的男女关系,所以他要求驹子帮他找一个艺伎,就是为了“以朋友相待”,但是当岛村见到介绍来的艺伎时,他想要女人的热情就消失了,甚至觉得“这女子实在像山村艺伎”[1](p18),便找了借口将艺伎打发了走。对于这一情节,可以理解为岛村只是为了和驹子玩闹。岛村在第一次离开雪国前与驹子有过见面的约定,当见面的日子到来时,驹子撇下病重的师傅,前去赴约,但岛村却没有出现。对于这样的岛村,驹子没有任何的怨言,反而让岛村感受到“她不仅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反而在一心倾慕自己。”[1](p10)驹子并非没有脾气,只是她用她的宽容包容着岛村的失约。她对岛村说的“一年一次也好,你来啊。我在这里的时候,请一定一年来一次啊”[1](p68),这是一种不求回报的态度,同时也包含了母亲的容忍与包容。当岛村轻抚她的丰满,他说:“啊,放心了,我这就放心了。”并且他还感叹到,“甚至有种母性的感觉 ”,这也体现出了对母爱的深深依恋之情。在分离几个月以后,岛村几乎对驹子没了什么印象,只有左手的触感还存在,这样不经意的描写,恰恰体现了对母性的依恋。驹子除了善良宽容,还很会照顾人,从她帮岛村打扫屋子就能看出来。从她和行男的的关系上也能看出母性的特点,行男对于驹子来说就是恩人的儿子,可是为了给行男支付医药费她甘愿当艺伎。这是一种牺牲自我的行为,对驹子而言,别人幸福比自己快乐更加重要,这种无怨无悔、甘于奉献、不求回报的精神与母爱有着共通之处,从这也不难发现这是“恋母情结”的一种表现。
小说中另一位女性主人公叶子身上也散发着许多母性光辉。《雪国》的开篇,作者并没有多么仔细的描写雪国的风景,而是描写了一位照顾病人的年轻的姑娘——叶子。其实,作者已经不经意的表达了对伟大而纯净的母爱的赞美。小说开头叶子向列车站长询问弟弟最近的情况,担心弟弟天冷冻着,拜托站长能够照看弟弟,叶子像母亲一般关心着弟弟。岛村第一次遇到叶子,就是看到叶子像位慈母一样照顾生病的行男。作者在书中是这样描写叶子照顾行男的细节的,“就在男人眼睛要动而未动的瞬间,姑娘就用温柔的动作,把围巾重新围好……姑娘也马上发现,立即给他重新裹好。”[1](p6)作者用了“马上”“立即”这样的字眼,让我们体会到叶子在照顾行男时的无所不至,体贴入微。其实,从叶子的行为举止可以肯定她是一个姑娘,但岛村还是下意识地把叶子看作一位母亲,把叶子对行男的照料想成了一位母亲悉心照顾孩子。不单单是对行男关怀备至,叶子在给旅舍里的孩子洗澡时,话语也总是特别的温暖轻柔。这种默默奉献而又认真的精神让叶子身上有了一层母性的色彩。小说中出现的男性,不管是岛村还是行男,都受到女性无微不至的照顾,女性对此也是乐此不疲,就如同没有长大的孩子离开不了母亲的照顾,母亲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从某种程度来看同样是“恋母情结”的缩影。
《千只鹤》以男子菊治的视角来写,主要讲述了菊治与父亲的情人之间反伦常的故事。小说中菊治的父亲共有茶道师栗本近子和太田两位情人。在这二人之中,他的父亲对太田的喜爱更多一些。在菊治的父亲死后,近子举办了一场茶道会,整个故事的矛盾就源于近子举办的茶道会。茶道会上,菊治邂逅了父亲的另一位情人太田夫人。由于生母的原因,菊治对太田夫人充满敌视心理。但茶道会结束之余,太田夫人讲述了她的遭遇,这之后菊治对太田夫人萌生了“会使人感到温馨而放松戒备”[2](p20)的好感,并逐渐地接受了与太田夫人的不伦之爱。之后,他们二人还在圆觉寺旁边的一个旅社共度了美好的一晚。在同太田夫人的不伦关系上,菊治既感到她是“温柔”和“诱惑”的女人,又感到她是“还有一种母爱的感觉”[2](p22)的女性,他既感到一种厌恶感,但是又不能抵抗她对于自己的那股吸引力。菊治是一个在伦理道德教育下成长的少年,在和父亲情人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后他在心中应该出现一些可憎、懊悔甚至恐惧的情绪,可是他此时的感受却是甜美而安详。显然,菊治已经完全沉溺于太田夫人的温柔亲切中。对于见面前后,菊治对待太田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菊治本人也不明白原因何在,更不明白为何会与太田夫人陷入这场畸恋。川端康成在《夕照下的原野》中提到:“作家应当是无赖放荡之徒,要敢于有不名誉的言行,敢于写违背道德的作品,做不到这一点,小说家就只好死亡。”[7](p58)在这里,川端并不是无视伦理道德,也不是要求作家支持违背伦常的思想,而是想要通过这种题材揭露社会现实,反映社会现状。对于菊治和太田夫人的这段反伦常的爱,很多人都是不认同的,但作家本人认为这种情感是道德所不能评判的,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用道德来简单地衡量。其原因在于,两人之间的情感从表面来看的确是有违常伦,但矛盾之处在于菊治对太田夫人的感觉并非是普通男女之间的爱情,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母爱的渴望。作者描写道,菊治在恍惚之间是把夫人看作自己的母亲,所以在首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心中就觉得夫人格外亲切。二人在一起时,菊治所感受到的并非情欲的刺激或畅快,而是觉得周遭洋溢着温馨的气息。事后,他所想到的太田夫人是温柔宽容的,使他感到无忧无虑。对此,我们不难看出,菊治对太田夫人的感情是非常纯粹的孩子天生的对母爱眷恋和渴望,两人这种男女之爱只是表象,深藏其下的是母子之爱,因而无法用任何世俗的道德来进行评论。也正因如此,当菊治在和太田夫人谈话时,就像一个儿子在认真地聆听母亲教诲一样,能感受到她的温柔劝诫。在小说中,太田夫人是“恋母情结”的一个象征,无论是面对三谷菊治还是三谷菊治的父亲,她都温柔相待,也因而使二人都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恋感。在圆觉寺一夜之后,当菊治醒来时,太田夫人依旧未对昨日之事表现出任何的悔意,反而觉得自己就像被朝雾濡湿了的树木,就连头脑都好像经过了彻底的清洗,而这些正是来自于太阳神般的洗礼,所以这份爱情并不是肮脏、丑陋的,反而具有洗涤心灵的美。这一夜之后,对菊治难以忘怀的太田夫人难以抑制满心的想念,竟然径自来找了菊治。两人情难自禁的又发生了关系,最终饱受煎熬的太田夫人选择了自尽,结束了生命。菊治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回忆起了两人在旅馆中共度一宿的事情,回想起了归途中看到的美好夕阳。这和太阳女神的象征意义相契合。日本大众将太阳女神看作主管万事的大神,大众则都是她的孩子。在千百年的传统文化中,他们都把太阳看作散发光辉的母亲。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可以认为对于菊治而言,太田夫人就是为他带来光和热的太阳女神,而她的死亡实际上就和曾经为他的生命赋予莫大温暖和安慰的太阳陨落一样,使他感到痛彻骨髓的悲伤。[4](p110)简单地说,可以说太田是“女性”的原型,是“母亲”的原型。三谷菊治在太田夫人死后真正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并把这种对于美的深切思念转而移到了同样温顺柔美的文子身上,从而使这种恋母情结得到了延续。
小说《睡美人》讲述了江口老人先后五次来到一个可以叫做秘密俱乐部的客栈,客栈给丧失男性机能的老人提供陪伴他们过夜的昏睡的“睡美人”。作品中,人物形象反差极大,一边是年轻的少女,一边是迟暮的老人,风华正茂的少女给老人带来视觉和心灵的冲击,江口很自然的产生了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怅然,对久违母性的渴望。第一次陪伴江口老人的睡美人,年轻姣好的面容让江口老人感觉自己的另外一颗心脏好像又重获了心跳。怀抱着年轻的姑娘,回顾着流逝的时光,江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朗和欣慰:“老人纹丝不动,平静地闭上眼睛,陶醉在一派温情之中。几乎处于一种无忧无虑的恍惚状态。他仿佛领悟到了到这家来的老人们的乐趣和幸福的感受。对于老人们本身来说,这里有的不净是耄耋之年的悲哀、丑陋和凄凉,这里难道不是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恩泽吗?对于一个完全衰老的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时刻可以比得上被一个年轻姑娘全身心拥抱更能忘我呢。”[3](p78)随着身体的日渐衰老,老人孤独无依的感觉越来越来深,他们的心理更像个孩子,想念母亲的味道。躺在姑娘的身边,江口闻到了一股婴儿的气息,一种吃奶婴儿的乳臭味,有婴儿很在自然地就能想到母亲,江口在年轻少女的身上闻到婴儿的气味,这正表明了他对母亲的依恋。在江口时隔半个月禁不住诱惑再次去到秘密俱乐部时,他感到姑娘非常亲切,“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备受姑娘爱护的幼儿。探索着姑娘的胸脯,掌心轻轻地抚触它。它就像江口母亲身怀江口前的乳房,闪现一股不可名状的触感。”[3](p69)第二日清晨,老人像刚出生婴儿一般在姑娘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在江口心中,“睡美人”已经成为母亲的象征,在与睡美人相处的时光中俨然成为了江口与母亲一起的时光,老人像婴儿一样在母亲面前,无忧无虑,获得心灵的平静。昏睡的姑娘在睡梦中低唤了声:“妈妈。”由于川端康成坎坷的身世,亲人的相继离开,构成了他作品中的恋母情结。老人的无限遐想都凸显了作者迫切的渴望获得母爱。躺在干净的“睡美人”身边,对于江口来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对过去的种种进行忏悔,寻求生命最初的状态,寻求母性的回归,这也是川端康成“恋母情结”的体现。另外,作品中写到一位老人死在客栈,从生命的轨迹看,能死在“睡美人”身边,也并不见得是件坏事,在生命的尽头还能够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这里也能寻到作品里“恋母情结”的蛛丝马迹。
二、形成恋母情结的原因
由于川端康成坎坷的童年经历以及深受日本传统文化的熏陶,对他日后作品中形成“恋母情结”产生了重要影响。
从川端康成自身经历来看,父亲在他两岁时病逝,第二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不久相依为命的祖父也舍他而去,十几年间物是人非。面对亲人的相继离开,川端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连他自己也说自己是一个感情乞丐[6](p308),他对女性的感触似乎特别敏感。因此他对母亲的感情比之他人来说都要炙热深沉。川端康成从小失去亲人,没有母亲陪伴长大,因此自小就对女性充满了好奇以及想要进一步了解女性的心态。川端作为孤儿,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对母亲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对于他来说母爱只是他想象的那样。于是从小缺失母爱的体验让他的内心无意识的产生了恋母情结。在他创作的许多作品当中,有许多女性形象都透露出慈母的一面。这些女性大多是纯洁无瑕的,并且充满了母爱,另川端感受到了世界的温暖与可爱,成全了川端从小不能感受母爱的遗憾。所以对于他的作品中留下的许多恋母情结的痕迹,这无疑与他的幼年经历有关。
从日本传统文化来看,古代希腊以男神宙斯为最高统治者,但日本不同,在日本的神话故事中,太阳女神是神话中的领袖人物,被尊为日本帝国天皇的鼻祖,她是日本神话中核心的女神,代表着母性的领导地位。太阳女神受到民众的爱戴,这从日本的国旗就可以看出日本人对这位女神的崇拜与敬仰。她不像其他民族神话中的女神,人们不知道她有没有伴侣,在日本人民眼里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母亲形象。在古代,日本大众用饭前都要怀着感恩的心感谢太阳女神对他们的眷顾。这一文化风俗对日本民族有着重要的影响,即使在现代日本,民众吃饭前也依然会说:“我开动啦。”因此日本人民对母亲有着不自觉地眷恋和依赖以及崇拜。即使一个成年的男子,也会对妻子展现出孩子的一面,像孩子一样在妻子身边寻求关爱和温柔。在日本文学中,有许多作家在作品中都透露出对于母性的依恋。日本神话中存在的以女性为中心的思想并不是偶然存在的,这与日本的历史有关。日本社会在进入男权统治前,母系观念异常强烈。在早期的日本,民间风俗有许多都和女性有关,生产力低下,妇女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无论是巫师还是土捏人偶,都是女性,这充分表明了在当时女性的地位在社会中还是较高的。经日本学者研究,人偶女神代表着当时社会民众对女神的尊敬和膜拜。随着时间的推移,女性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这是由于长期处在母系社会所导致。日本出土了许多绳文时代的陶俑,陶俑大多为女性,可以推断女性在当时社会地位并不低下。在母系社会中,母亲往往会和孩子住在一起,而父亲则不然,所以孩子对母亲产生依赖也是正常的现象。这种对母性的依赖形成了日本文化恋母的原型——素盏鸣尊,这一形象是解释日本恋母文化的最早依据。[5](p26)当父权社会来临时,这种恋母情结被深深地压抑下去,于是对往昔母系社会的追忆保留在民众心中,所以像川端一样,仔细聆听心灵的呼声和敢于表达的作家,在作品中抒发了对怀念母性的看法与见解。日本作家平冢雷鸟表示过,女性像太阳一样应该受到尊重。这更加肯定了母性文化在日本的地位,由于生产力的低下以及其它原因,日本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母系社会,给日本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文化背景,为日本恋母文化的发芽提供了环境,使得日本恋母文化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正如日本第三十三代天皇额田部,她是日本最早的一位女帝。在《三国志》中的《魏书·倭人传》中提到了日本有个很大的女王国,该国国王卑弥呼就是后来横光利一创作的小说《太阳》中女人公的原型。这些形象充分证明了日本的恋母文化。川端康成从小就喜爱阅读传统文学,尤其是对他影响巨大的《源氏物语》,在他看来这部名著是无与伦比的杰作,甚至在战争时期,他也在黑暗的山谷里潜心阅读,川端认为自己应当将日本传统文化流传下去。《源氏物语》中的主人公光源氏同他的继母有不伦关系,其原因就在于继母与生母容貌相近,故而光源氏便心生爱慕,经常接近其继母。川端康成深受日本传统文化的感染,故而这也是他日后在创作中流露出浓厚的“恋母情结”的重要因素。
参考文献:
[1][日]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雪国》,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
[2][日]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千只鹤》,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
[3][日]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伊豆的舞女》,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4]周燕:《从川端康成lt;千只鹤gt;看日本母性崇拜的文化传统》,《长春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4期。
[5]唐卉:《日本的神话历史和文化恋母》,《百色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6]叶渭渠:《不灭之美——川端康成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版。
[7]李鹏飞:《川端康成小说创作的生态审美意识》,《日本问题研究》201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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