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灌溉下的精神土壤——赵本夫《地母》系列解读
2024-02-05 21:04:40
论文总字数:10519字
摘 要
:赵本夫以黄河故道为基壤,创作的《地母》三部曲集中表现了对现实、人性、土地的关注,以及对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思考,这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寻找与回归有着重要现实意义。而在整部作品中贯穿着的便是土地情结,由此表达作家内心的忧思与怀想,唤醒人们对土地的记忆,对人性的追求。本文即从生存环境的理想化构建、生命状态的本真化追寻、现实与魔幻相容的审美化倾向三个方面来分析赵本夫土地情结下精神外化的主要表现,并由此进行深入分析。关键词:《地母》系列;理想化;本真化;审美化
Abstract: Motherland created by Zhao Benfu,based on the oil of Yellow River showed the attention to reality, human nature, land, and the thinking of farming civilization and modern civilization conflict, which has importan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the finding and the returning of human being’s spiritual home. And in the whole work throughout the land is complex, the express writers inner concerned and thought, awaken people"s memory of the land, the pursuit of human nature. This article from the survival environment of idealized building,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state of life pursuit, reality and fantasy compatible aesthetic tendency in three aspects to analyze Zhao Benfu the main performance of the land under the complex mental externalization, and in-depth analysis.
Key words: the series of Motherland; idealization;true;aesthetization
赵本夫历经三十年的文学创作中小说创作最为丰富,获奖作品诸多,并且好几部作品相继被改编为热播影视作品。但尽管从中获得了不俗的口碑,但作家多年来依旧是默默无闻,其实这与作家本人自身无不关系。这个从事写作三十多年的作家,即便面对着文坛的诸多纷争,也从不参与其中,一如本人口中的他是个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而也正因为如此,面对着挚爱的土地被逐渐的吞没,作家本人才能把内心深沉的惋惜与忧思转化为自己独特的思考并且将之投入到对过往黄河土地上平民生活的写作探索中,以自己的那份本真去追寻人性中的光亮。可以说,他写的不是坚守黄河故道,而是坚守那方心灵净土,故而在《地母》系列三部曲中作家以一种悖乎现实的方式去唤醒人们对土地的重视,而这种深刻的土地情结也贯穿了这三部小说的整个创作。时代在变,土地在变,这是作家无能为力去为之阻止的,但作为从土地上成长起来的黄河人,赵本夫以自己独特的坚韧力站在当今的时代立场上,回顾那片黄河故道上的生存环境及生命状态,展现出现实与魔幻相容的审美化倾向,传达了对那种纯粹、简单、甚而是原始的生活及人性追忆之情,以此抒发了内心对人类前景的忧虑。本文认为这正是作家本人在深沉的土地情结之下生发出的精神外化的表现。
一 生存环境的浪漫式怀想
随着现代文明的快速发展,人类因拓展的欲望对土地不断进行侵蚀,农耕社会的田园牧歌式生活也在被不断的干扰、改变,由此造成的城乡冲突引发了作家本人对现实的反思。而作为以土地而生的作家,对土地的眷念与热爱在作家本人深深的痛苦及绝望的情绪下膨胀挥洒从而创作了《地母》三部曲。从《黑蚂蚁蓝眼睛》到《天地月亮地》再到《无土时代》赵本夫小说创作的关注点一直聚焦黄河故道的文化土壤之中,并且由此构建了一个又一个理想性的生存环境,这一浪漫式怀想也正是作家本人精神外化的显著特征。若说高晓声离不开江南温柔水乡,冯岑植离不开辽阔草原,那么赵本夫就是鲜明的显示了与丰沛平原、黄河故道的不可分割的亲密关联。事实的确如此,作家本人出生、成长、生活过的那块土地及其文化,早已为作家本人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泉水,是作家作品世界的一个背景或者说是一个缩影。有句话说文学创作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那么赵本夫就是由此催生出自我独特的艺术禀赋与风格特质,并且将之再与所居住的文化地域天然契合,这便造就了赵本夫笔下那方熟悉而又有距离的水土。在他的生命里,这片土地被赋予了厚重意义,是一份心灵依托,并且在依托之下生发出对所处环境的浪漫式重塑。尤其在如今现实生活中,他始终不能真正享受城市现代生活的生存环境,因而也就更加清醒的意识到他眷念的是记忆中那片净土的纯粹与真实,以及在那种生存环境下繁衍不息的倔强生命力。
在自然风貌的描绘上,在《地母》系列中赵本夫记忆中黄河故道的自然风貌是已逝的一道风景,但从作品的细腻文字语言中可以感受到那片风景的真实与亲近。虽然它远非人间仙境,远非万物天堂,甚至竟是数千里莽莽苍苍、横七竖八、支离破碎的图景,那里沼泽、水洼、野生植物、荒沙岗子横斥其间,整个充满了迷离,玄妙的朦胧感,一切的事物,一切的人在这种背景下所有的虚诞与奇獗都变的真实而又无可捉摸,似乎这是一个来自远古的古老传说。但这里面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作家本人对这片土地灌注了深沉而又浪漫的情怀。在《黑蚂蚁蓝眼睛》里,柴姑从那个遮天蔽日的森林和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世界奔赴万里来到这个仿佛豁然洞开的新世界的时候,她是这样的感受:“这里有这么多的土地啊!土地怎么会这么大这么空空荡荡?”。[1](P25)是的,赵本夫就是借柴姑的眼向我们描绘了一个“你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土地和无边无际的天空的神奇之境。天对着天,地对着地,空空洞洞,好像亿万年都是如此的国度”, [1](P25)传达了作家本人对土地厚重的眷恋。我们可以感受到古老的黄河滩所有苍凉的背后尽是各种生命力生生不息的尽情繁衍,那仿佛便是一个古老传说中的奇幻世界。
在人文环境的营造上,作家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自然天成的为读者展现了一个充满温馨、暖意的理想社会及美好和谐的人际关系。第二部《天地月亮地》里的草儿洼在急速膨胀的日子里涌来了许多的外来人,他们给草儿洼带来了真正的人间的气息。在赵本夫的笔下,这里的人来来往往,不管是相识的也好,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大家彼此之间都打着招呼。守荒人渐渐消除了恐慌与戒备,为这些只是想寻一片落脚之地的人得以立足。拓荒人在这里发现了没经过教化但心地善良还有些单纯的柴姑、在这里意外的发现了土地发现了亲情发现了友善。[2](P138)而这些拓荒人大都来自荒原以外的文明社会,但也正是那个文明社会使他们经历了苦难,让他们背井离乡无处可依。作家就是基于此要塑造一个没有权势没有白眼没有逼债没有倾轧没有算计的理想新世界。这无疑是对农耕文明时代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美好探寻,同时对现代文明日渐显露出来的躁动、虚伪等进行了委婉的控诉。这似乎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与陶渊明《桃花源记》里为躲避战乱来到的那个“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的世外桃源有异曲同工之妙。 诸如此类的还有对贼庄七棵树的描写,村人以偷为技,以偷为生,以偷为乐。这里的女人最为快活。文中这样描述的:
到了七棵树,那男人果然说话算话,钱粮钥匙一把交。这是规矩。媳妇不进门由婆婆掌家,媳妇一进门就由媳妇掌家,婆婆自动让权。男人不理家事,从来如此。女人到了七棵树,就像到了女儿国,尽显着女人呼喂喊叫,指派丈夫,教训儿子,显摆的很。[1](P184)
在作家笔下这不是什么贼庄,果如福地!而且这里的男人女人互偷人 ,竟然还有个君子协定,因此从来都没有捉奸闹事。大家看的都很开,从来没有家庭破裂的,都是白头偕老、善始善终。村人也互相偷东西,但村人邻居一直以来也都是相安无事,极少争执打闹。那里天下太平。这种浪漫主义式的怀想造就了作家内心对这块土地具有独赋异秉的创作气质,这也就能够理解赵本夫那么多年仍不习惯都市生活,离了土地便感觉自己是精神的漂泊者了。
人类往往就有在精神无依的时候产生怀旧情结,因而如果说第一部是重在对土地的重视与讴歌上,将对现代文明的思考寓于言语之外,到第二部含蓄曲折表露出不满与忧思,那么最后到第三部《无土时代》的创作上,作家则更加明显的将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表现的更为激烈。并且在这种紧张急促的激烈冲撞中,大胆的借着自己的异想幻化展开对理想生存环境的憧憬与怀想。在《无土时代》里草儿洼已变了模样,草儿洼里的人也随着世代的变迁走的走,亡的亡。而柴姑也已退出了小说的主要视野,升华为一个灵魂式的人物留存着一口生气存在着,她与大地一样,神秘邈远而又呼吸真切。城乡文明的理念冲突引发赵本夫内心深沉的忧思,当他想要借柴姑那双挖出金子的手把这片土地变换为一个灿烂世界的时候,他知道工业文明和现代化的铁蹄也已大步踏入这方土地。于是,在《无土时代》里他把这份近乎不可能的追求固执的诉说着。他幻想着在作品里要把这个已高度现代化的大都市木城处处长满庄稼,原本只可能在乡村才能见到的麦苗取代绿化草坪,显然这已是一个城乡界限不清的理想化生存环境。由此人们记忆中美好的怀乡梦在这里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唤醒了人们对乡村和土地的回忆。作家在《无土时代》里通过城市异人石驼希望在城市有个家的梦想,写这个理想的破灭,只能让未完成的理想在梦中得以实现。可以说,石驼便是作家本人的映射,石驼的理想便是作家本人的理想,石驼梦想的毁灭,也是作家本人深知这种愿望不可得的无奈状诉。但即便现实无奈,可总归可以恣意的怀想,正如作品中作家最终寄理想于梦中得以实现。惋惜之余折射出的是作者对美好生活的执著追求与真诚的呼唤。一如作者把眼光放到了城市阳台上的那一隅存在着的花盆,这不正是城里人对土地残存的记忆吗?他在告诉人们他要的不是花盆,而是个田园。而也正是在这种人文主义精神和理想主义精神的指导下,作家在小说结尾中构建了这样一个理想的生存状态:夜晚时分的风景就是挂满天空的星,偶感有风的声音穿过。没有汽车,马车,也没有驴车,木城的人睡的安稳而又香甜。怀揣着“人们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3](P309)的美好期许,回望正在逝去的农耕文明,其实,作家面对现实的心态是坦然的,他无非是在现代文明快速发展下抓住了被遗漏的、被忽视的、被丢弃的东西,并以此创作了永不丢失的理想世界。面对着现今矗立如林的现代文学大厦,一座不为人注意的、土木结构式的中国式小楼在赵本夫手中悄悄的堆砌着。庆幸的是现在这个“中国式的小楼”作为中国当代乡村小说的一座标志性建筑,正在让我们重返渐远的精神家园。
二 生命状态的本真化追寻
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已渐行渐远,而在日趋紧张的现实社会面前,人性也在动摇之中,正如城市里越来越少的土地,人心的归处也变得难以着落。灵魂没有了归依,人也就陷入了迷途之中。面对着这种远离与消失,显然人是渺小而无能为力的。于是,赵本夫把自己的笔触伸回到土地之上,以这片土地上正在遗失的民族精神来呼唤人类勿忘初心、勿失本性。土地,是人的灵魂之根,也是塑造人性的精神土壤。故而赵本夫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人物,表现了作家本人对美好人性的呼唤及归真意识。于是在丰富的想象下作家构建出了这些平凡人生命的独特色彩,当然作家本人也清楚的认识到在这古老的中原土地上,熊杰之气与顽贼魂灵、淳朴民风与阴险心理、进取精神与惰性恶习并存,但也恰恰就是在这种反衬之中更显人性的崇高与伟大。
赵本夫笔下的人物塑造主要呈现了有两大生命状态,一类是扎根土地,充满正义善良、自由奔放、追求自我的人物;一类是离开土地,充满困惑忧虑、精神迷失、心灵异化、蒙蔽本性的人物。前者主要以正面描写的方式,直接表现并赞扬了人性的高贵与伟大,后者则是在前者的反衬下,揭示麻木的心灵、呼唤人性的复苏。由此可从这些人物身上看出作家本人对人性之美的执着追求,对现实的关怀精神和理想诉求意识,表现了作家对生命本真状态的理想诉求。作家也正是秉持着“因为生活本身就是无法取得圆满的,所以文学作品才要追求完美”的信仰,着意刻画了理想化的人物。前者中作为地母象征的柴姑便是富于神奇化的人物形象。她以一个开天辟地者的姿态来到草儿洼,并以土地般的胸怀包容、接纳一切。当黄河决口后老大和和老二不知所终,柴姑对远行的老三原是满心的期待。他带着柴姑的嘱托来到小城,然而从此他就没有踏上归程。柴姑可以恨、可以怨。可是当她看到老三时一点也不恨他,她想到的是小城挺适合他的。她明白世间事不可强求,人各有志。她以土地一样辽阔、宽广的心包容了一切。故而当她离开的时候,她没有仇恨没有愤怒也没有伤感。老佛是个奇丑的巨人,在他快要死去时初次与柴姑相遇了,柴姑在以为他已死之时是觉得可惜了,又在明白他是自己选择死之时认为他是无奈的,后来发现他还活着便不顾一切搭了一个小棚子,决定住下来,和他做伴,把他救活。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动,认为这是一个多有趣的事情。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不惨杂任何的思考,纯粹而美好。柴姑这一形象便又犹如救世的女娲一般,让荒原变成有人气的土地,世世代代的人在这里繁衍生息。黑马是柴姑真正爱着的人,可是命运捉弄,他们竟有着世代的恩怨情仇。黑马虽然在追随柴姑一路以来的时间里渐渐明白自己爱上了柴姑,但祖上留下的仇恨让他不敢想,不敢做。但柴姑不一样,她对黑马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就希望黑马能够留下来,她愿意把土地交由黑马来管。而对于所谓的报仇,她更加的淡然。冤冤相报 ,几时能休,为什么一直有人就不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不管别人与否,柴姑是释然的。她敢于追求爱情,拿得起放得下,坚信人的一生应该为自己而活。人性的自由与本真在这里展露无疑,柴姑是为土地而生的人、土地所有的特性全部都赋予在了这一人物形象上。除柴姑这一象征地母的女性形象外,小说中还有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女性,那便是自由、无羁的小迷娘。她本是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流浪女,露宿街头,衣不蔽体。即使是在被金奶奶收留的七八年里,她也时常飘荡在外。她觉得荒野是个好玩的地方,乐于过野人般的生活。日子枯燥而又富于刺激性,她在荒滩上奔跑起来就像小鹿一样快捷,脱光衣服撒丫子疯跑,让人感受到天性的自由。在被老兵铁拐诱奸之后,小迷娘内心旺盛的欲望便被激发出来,不久小迷娘的风流名满凤凰城。她惯于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任何一个男性而又不受任何一个男性的拘束。用自己的身体征服世界,获得最有力的生存。似乎作家是要向我们展示一个荡女的形象,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在赵本夫的心中这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的一切言行不可琢磨,没目的、没规律可循。任何人都没法用任何的标准去测定她,她是一个飘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怪异女子,恨起来时恨不得将其撕碎或掐死,而爱起她来让人不知如何去爱她。其实小迷娘的本性是善的。作家写了这样的一个细节:
小迷娘爬起来揉揉眼,看到城河外的草滩上开着许多紫的黄的白的红的花,花草间飞着许多蝴蝶,绕来绕去的。小迷娘就跑到草丛里去,追着蝴蝶满地跑。她的一双小手十分灵巧,捉一只又一只。没地方放,就把鞋子脱了,两只鞋扣在一起,把蝴蝶都装在里头。[1](P63)
后来,小迷娘又把蝴蝶都放了。[1](P63)
从这里可以看见一个天真烂漫、灵巧聪明、热爱自然,爱惜生命的小女孩本该具有的天性,善良如她,单纯如她。当经过岁月的洗礼,人们往往看到更多的是她的放荡与荒淫,实则不是。正如她本把柴姑当做自己的敌对,把老三留在了小城,而后又企图带走柴姑身边的劳力,以此种种来挑衅,想要与之比较一番。然而在柴姑遇到狼群围截遇险后,她也挺身相助。在看见瓦吃人肉时说他恶心,也会因为瓦的蛮横暴力而多次相吵。在金奶奶面前她会撒娇,会甜言蜜语。从这里面我们看到的是小迷娘的勇敢与胆识,那种不服输的精神,看到的是仗义善良,本真纯善。她是那片土地上最自由、最不羁的人物。除小迷娘外,还有茶。她把小喜子从一个小男孩儿变成的真正的男性,为此她始终觉得是有所亏欠的,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她也不明白她对小喜子到底是儿子还是弟弟或是男人来对待。她只知道一味的对小喜子好。当小喜子逐渐长大,对她渐渐疏远,宁愿与羊群长久居住在一起时,她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小喜子只有当自己内心那股无处可宣泄的男性本能暴涨时才会回来找茶,即使是完事后便离开,一刻不多留,茶也心甘情愿。乃至小喜子喜欢上梦柳,她也选择放手,让小喜子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其实不管到底是处出于何种的爱,我们都能看到传统女性身上的包容与博爱。这是何等的胸怀与气魄。其实在赵本夫的笔下还塑造了一个个底层小人物的形象。自小要饭的小五子天性善良,到处救人。在雨天躲雨时发现车屋角落里躺着一个半死的男孩小号子,便细心照顾救活了小号子。来到小城后,与老挑夫相识,与小号子一起相处的像祖孙,甚至有了家的感觉。还有在逃荒路上被瞎子捡到并救了一命的小鸽子,长到十六岁的她为报感激之情主动做了瞎子的小妻子。她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带着孩子讨饭博同情,常常以自己的身体换来最大的收获,每次哭泣时只能任由眼泪溢出却不能哭出声来。在一些人眼里她是个不知羞耻的人,是个烂货。但在辱骂声中她从未说过脏话,永远是胆怯、惊慌。可是为了瞎眼丈夫和孩子她一直坚持着。所以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她,她是赵本夫笔下倔强单纯的一个女子而已。人性的光亮恰恰是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这些人物作为一个艺术载体,寄托着作家的一种美好和理想人性的执着探寻。她们身上或多或少的都遭受着不幸和苦难,但是内心最本质的东西从未改变。这便是对原始生命状态的最好见证。在人物塑造的后者特征上,这一类人大多是面对着商品社会的发展、大时代洪波的凶猛吞噬,挚爱的土地渐次消失,内心缺失了依托的人物群像,一如作家自己本人一样。如《无土时代》里典型的异化的人物便是石陀,一个深更半夜拿把锤子在僻静处敲碎马路的怪人。他想的做的都和常人不一样,尤其的是他对土地、对花草是格外的痴迷。但在文中有段这样的描写:
大自然是会给人许多暗示的,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暗示,这种暗示如清风细雨浸润着我们的身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我们,也改变了这个城市。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个选择,是要一座欲望无度的城市,还是要一座平静祥和的城市……[3](P184)
由此可见这个异化的人,无非是在现代文明的快速发展这个现实世界里所诞生的畸形儿,他有着天生的,来自农耕文明时期对土地的重视与眷念以及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但是,工业文明发展的脚步却在某种程度上是踩踏着土地而向前发展的,这是人类面对现代文明与农业文明之间的尴尬所在。再例如小说中还有一个付诸行动的人物,那便是天柱。天柱是石陀寻找理想的路程告终者,他的理想是让城市里种满庄嫁,对那个斑驳陆离的城市生活中缺少应季开放又凋零的花草树木,人们无法看到生命的轨迹,体察不到生命正常的生老病死而感到悲哀,不过在他眼中庄稼可以。这个朴素的理想是实实在在异想天开的,但这也正体现了作家内心的理想皈依。由此相对应的便是从土地上出走,进入大城市打工奋斗的一群人,他们来到大城市,但又没人知晓到底是干什么。显然,面对着现今社会之上的种种物质的诱惑,人们已然几乎看透了现实世界的种种精神桎梏,于是,赵本夫便以虚构出来的人物,展现出切近人们生活的生命状态,表现出对人类命运的关怀。不可否认,赵本夫对土地有着别样的情怀,对这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人更怀有一份敬重。纵观赵本夫笔下的那些人物散发出人性的暖意尽管现实难得或者说是不可得,但通过对美好向善的情怀书写,对这些人物以其本真的塑造呼唤了人类的良知,这对于社会伦理道德秩序以及创建美好精神家园具有重大意义。
三 现实与魔幻相容的审美化倾向
《地母》系列三部作品里融入了作家本人对现实的思考及人性的关注,同时借以魔幻的笔法形成了赵本夫这一系列作品独特的艺术风格。这一审美化倾向主要体现在赵本夫小说的寓言式情节及神奇性人物构造上,充满了魔幻主义色彩。在《地母》系列中作家神话式的再现了一个民族的生存状态,寓言式的情节启人深思。柴姑初到草儿洼,几个干瘪的老人惊恐的发现了天地间的异象。他们感受到了寂静和死亡的气息,意识到这里即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村里最老的七个老人自杀了,他们的预言也被证实了。果然第八十一天后黄河再一次决口,从此黄河改道入海。流了七百年的黄河从此变成一片荒原。这里显然作家是把柴姑当做了创造新生命的象征。巨大蚁穴的出现应和着这场惊天动地的变奏,而柴姑就是那个石破天惊的人。从此,在那片土地上开启了对土地的改造工程,而后柴姑作为地母的化身与土地共存,直到黑蚂蚁变为白蚂蚁,柴姑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蚂蚁跟随柴姑一起进入墓穴,这家族的寓言就这样结束了,整个历程魔幻色彩浓厚,引人入胜。文本在宏观上如此,在微观上也可时时见用心。与柴姑蚁族形象相对的便是深居蛇塔的小迷娘。作者曾借算命瞎子九九的口述说了这样的一个传说,蛇塔原名凤鸣塔,曾有只凤带九只小凤凰落于此地引来百鸟朝凤。为纪其奇,建此塔。凤凰飞走,但凤鸣塔依旧矗立了千年。而后蛇据凤凰塔则为吉兆,预兆凤会再来。龙凤重会,还会有贵人出世。那个贵人会有八颗白麻子,可小迷娘少了一颗。这便印证了小迷娘悲惨的一生。但是在小迷娘与蛇的关系中可以看出,她与蛇类是友好而和谐的,小迷娘得了暗疾,以毒攻毒,用毒蛇治病。病好后不改好淫本性,与蛇滥交,这其实暗合了龙凤重合。这种寓言式的描绘无非更添作品的魔幻性。除这些以外在荒原边境有个山清水秀、桃花盛放的神仙之境叫桃花渡,有个纯净如溪水的天仙女儿桃花,还有一个水面映着七个月亮的神秘月亮潭。在这样的背景下作者勾勒了一个别样的故事情节。桃花自小许配给孙家憨子满筐做媳妇,内心不情愿但又无法言明挣脱,又因洗澡被满筐看见便纵身跳进月亮潭。桃花没了,那里满山的树都枯了,显然作者是把桃花当成了这里的精灵,没有了这股精气,万物自然也就没了生命力。老二应老人之邀,跳入谜一样的可怕的潭水深处,看到的了一个和活着没有两样的桃花,三个月仍栩栩如生,冥冥中有神灵的护持。老二想带走桃花却被守卫的鲨鱼制止,最终只带回了桃花手中的衣裳。但他隐隐感到桃花还可以活,而黑马就是那个令她苏醒的人。黑马与柴姑作别后到达梦中的桃花渡,潭底的桃花果然浮出水面,光洁如玉的身子渐渐变软变暖,在东方第一缕霞光投射到月亮潭时,桃花醒了。这个温顺娇弱的女子让黑马守了她二十年。这个寓言式的奇幻故事就此落笔,也意味着柴姑与自己真正爱的男人的缘尽。到第三部作家写作更关注于现实、关注于对城市文明的思虑,但其中的寓言式意味依旧未改。只不过更加真切的感悟到作家借对现实的种种不安,更加地倾向于对未来理想生活的向往。比如《无土时代》里失踪的天易、神秘的柴门和怪人石陀到底有何关系,他们是一个人吗?本身他们作为三个独立的身份便具有魔幻性色彩,再加之三人有诸多的共通之处就更加令人揣测琢磨。石陀找来谷子让他去找一位作家柴门,在谷子寻找柴门这一过程中,赵本夫擅长通过情节的伏笔铺垫,故意给读者们一些线索,同时有留下一个想象的空间,形成一种虚幻、神秘的审美体验,充满了魔幻色彩。加之又与温暖、怜悯、仗义的人物一起生动真实的塑造了美好的现实生活这便形成了赵本夫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赵本夫坚持多年一直思考着并为自己的创作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在这窗户之外塑造了一个繁复而立体的具有丰富寓意的世界和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理想境界,让人感受到作家本人对人们精神土壤的孜孜灌溉。
当然,在面对着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激烈冲突面前,赵本夫并未一味的贬斥现代化发展,也并未一味的沉溺于农耕文明时期裹足不前,他也在试图找到可以中和的路径,并且站在客观的角度进行人性化的批判。但不管如何,我们可以明确的是我们必须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唤醒人类对土地的记忆,在现代化社会发展中人性不可丧失,精神家园不可崩塌。正如在《地母》系列三部曲中他将笔触指向黄河故道的人们,关注着农民的土地意识,洋溢着浓郁的土地情结,表现出了人与自然的终极关怀及人类文明的取向,同时他用充满理想主义创作思想成就了他独特的艺术风格,构筑着纯粹而又富于魅力的精神殿堂。
参考文献:
[1]赵本夫:《黑蚂蚁蓝眼睛》,作家出版社 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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